與崔芙蓉約定的茶樓就在湯餅店的斜對面。穆雲青先到湯餅店與劉勇和張氏聊了會兒天，對自家的三家面館在涼州城的營業情況有了最新的了解，又到方伯的店喝了碗胡辣湯，吃了根油條和肉夾饃。

前些天穆雲青和陸嫣然被胡人擄走的事沒人知道，秦氏和陸贄為了女兒的聲譽，捂得緊緊的。所以穆雲青也沒和方伯說起方小六的事。

等吃飽喝足，穆雲青帶著荔枝來到茶樓，要了個雅間，剛坐下，崔芙蓉就來了。

穆雲青把用精致木盒包裝好的十塊香皂遞給崔芙蓉，崔芙蓉沒想到這麽順利，感謝不疊，然後轉身就讓隨身的丫鬟把錢付給穆雲青。

穆雲青止住道：“崔姐姐，實話告訴你。這裏面有兩塊是從胡商那兒買的，剩下的都是小妹做的。崔姐姐不妨看看，分不分得出哪個是買的，哪個是妹妹做的？”

崔芙蓉吃了一驚，打開盒子仔細查看了一番，見是一樣的桃花粉紅色，一樣的細膩潤滑，當然分不清哪個是買的，哪個是穆雲青做的。

“雲妹妹，”崔芙蓉道，“前些日子用過你店裏的湯餅後，姐姐都想，這樣的巧思是怎麽想出來的。沒想到，現在，連這香皂你都會做了！”

“所以姐姐是妹妹的第一個顧客。”穆雲青誠摯地道，“聽胡商們說，這些東西賣得不錯。妹妹就試著做了，做好後有個想法。想拿它去開店賺錢。只是妹妹從家鄉來，只在涼州這個城鎮呆過。姐姐見多識廣，不知可否給妹妹指點一二？”

茶博士送上來兩盞漂著湯花的茶湯，濃郁的香味直入心肺。崔芙蓉端起茶盞喝了一口，思索了一會兒道：“不瞞妹妹。這香皂姐姐用起來很喜歡，在這裏相熟的幾個姐妹也一樣。只是關於這經商的事，姐姐不敢多言。姐姐家雖然在長安城裏也有幾個店面，但皆有管事操作，具體怎麽做姐姐並不知曉，只是在年終時查驗一番賬目罷了。”

穆雲青從開始並沒指望從崔芙蓉身上得到經商的良言，關於賣東西，後世見過的案例太多太多，穆雲青心裏有數。崔家高門，崔芙蓉的父親崔琰雖是庶子，也不會讓女兒沾染市膾氣息的。穆雲青剛才所說的一番話，一面是開門見山說出自己所想，告訴崔芙蓉自己要從商；另一面也是看崔芙蓉的態度，如果崔芙蓉不反感，她想與其合作。畢竟，要把香皂賣到長安貴人家裏，得找個突破口。

“姐姐謙虛了。小妹聽大哥說刺史府裏的飲宴、人情來往等全靠姐姐操持呢。我娘還說我大哥不知什麽時候找個嫂嫂，有姐姐的一指頭，她就放心了。”

誰不愛聽好聽的話？況且崔芙蓉對穆至君有好感，在一次酒宴上見過後，為其英武清雅的風采傾倒，要不是聽說穆家出身太低，崔芙蓉都要央求父親主動示好了。

崔琰是崔家庶子，本在崔家的地位處於邊緣狀態。既沒有高門之妻可娶，也不會繼承大量的財帛。好在崔琰做人做事嚴謹可靠，為聖上所喜，得了刺史之位後，在崔家有了一席之地。而崔芙蓉從小在崔家的大宅裏長大，加上母親早逝，崔琰沒有再娶，只有一房侍妾陪伴。她自小幫父親料理家事，知曉其中的艱難和辛苦，所以對穆雲青並沒有像盧玉嬌之類的高門之女，鄙夷不屑。

“為父親分憂罷了。”崔芙蓉淡淡一笑，“不過姐姐在涼州交游有限，妹妹如果想在長安賣香皂，姐姐倒有一些閨門之友可以介紹。只是成不成姐姐不敢包證。”

穆雲青等了半天就是等崔芙蓉這句話，見崔芙蓉如此知心，便道：“姐姐所說正中妹妹下懷。涼州雖好，家母常常思念家鄉。妹妹想，如果有機會能去長安，在長安站住腳，再把母親接過去，也可全了她的思鄉之情。聽說姐姐要回長安，妹妹沒什麽要送的，這些香皂全當妹妹送的餞行禮。”

“這怎麽成？本錢就一塊一金！”崔芙蓉道。崔琰官職雖高，但所得薪酬要想滿足同儕朋友間的日來送往，還有崔琰的一些貴族公子愛好，很是不易。崔芙蓉理家，知道要不是還有京中的幾個鋪子在，家中早就窮了。

穆雲青笑笑，打開另一個包裹給崔芙蓉看，見是五塊不同顏色的香皂，有白色的、紫色的、大紅的，還有透明如琉璃的，裏面嵌著一朵盛開的花瓣，並散發著淡淡的清香。

“這是妹妹試著做的新樣品，姐姐拿回家可以自用。”穆雲青把包裹推到崔芙蓉的面前，“姐姐，難得遇到姐姐這樣的人，不以商人低下看不起妹妹。妹妹也有一件事想和姐姐商量。若這些香皂在長安城的售賣效果好，妹妹想和姐姐一起開店，到時利潤分得以各自出資比例為準。而制香皂的方法占五成，姐姐覺得可還行？”

制香皂的工藝是穆雲青的，崔芙蓉也沒想拿大頭，但她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開店方法，不由詫異至極。

“姐姐看到那湯餅店了嗎？”穆雲青瞅向窗外，只見穆氏湯餅店的門口客人正多，張氏在外面不停地張羅，“湯餅店剛開始時，雖然是小妹所做，面條的做法也是小妹所想，但後來因劉大哥的加入，湯餅店才更加紅火起來。現在涼州城的三家店面均由劉大哥負責，而其中的利潤，小妹與劉大哥是五五分成。劉大哥現在幹勁兒很大，想等有了餘錢後，再把店開到長安去。同樣，香皂用品店的經營，小妹也想用同樣的方法。不過與湯餅店不一樣的是，姐姐不必出面，制作售賣均由小妹來做，姐姐只需為小妹介紹些客人就是了。等長安城的人都知曉了我們做的香皂，姐姐也不必再為客人繁忙，只坐等收利潤就成。”

崔芙蓉怔住了。從她所知來看，不僅她們家的那些店，包括長安城中所有貴人家的店面，雖然由管事全權負責，但每年的工錢基本是固定的，別說五成，半成的利潤都不可能有！而穆雲青竟然給了劉勇五成的利潤！怪不得劉勇的幹勁兒那麽大。香皂店，穆雲青沒說借錢，而是說出資，那麽可以用很少的錢來生錢，而自己只需拿出崔家的人脈關系。

“這麽好的事，妹妹怎麽想到姐姐？”崔芙蓉雖然心動，但並不傻。

穆雲青笑笑：“自與姐姐第一次見面，就一見如故。論身份，妹妹如水中之泥，姐姐如雲中之月，雲泥相別，姐姐卻對妹妹誠摯相待，妹妹投桃報李，願與姐姐一同聯手。”

崔芙蓉一顆心跳動得厲害，尤其是看到了那塊透明如玉、當中有花瓣的香皂後，早已被穆雲青折服，加上穆氏湯餅店在涼州越來越大的名氣，把盤踞涼州多年的陳氏湯餅店遠遠擠壓，崔芙蓉本能覺得穆雲青年紀雖小，經商上卻天分不淺。

想想父親在崔家的尷尬地位，還有自己未來的親事，有多少嫁妝可相陪，崔芙蓉沈思了半晌道：“妹妹，容姐姐回去與家父商量下，再給妹妹消息。”

“敬候姐姐佳音。”穆雲青笑道。

其實，不管崔芙蓉同不同意，穆雲青均有準備。當然，如果崔芙蓉能夠與自己聯手，以崔家的名望，香皂的售賣在長安城打開局面會事半功倍。如果崔芙蓉囿於身份地位不願下就，穆雲青想，至多多辛苦些罷了。

而對自己的產品，穆雲青知道在這個時代將會引起一場革命。她無意做時代的弄潮兒，只想做個富婆，安穩度過一生，找個情投意合的人嫁了，再生幾個娃娃，也就圓滿了。

崔芙蓉回到家，把穆雲青送的香皂拿了一塊給父親的侍妾。侍妾歡天喜地，當晚洗澡沐浴後，竭力奉迎崔琰時，崔琰看她身上不再是塗了一層白白的脂粉，反而滑潤香膩，盡興之餘，不由問道：“這是什麽香？”

崔琰雖不管家，但也曉得珍貴香料的價錢不是一個侍妾能消受的。侍妾忙先把崔芙蓉大大頌揚了一番，才把崔芙蓉送的香皂細細說了一通。

崔琰知曉女兒的本事。上次崔芙蓉曾把一塊香皂送與父親，但崔琰一個男人，根本沒想起來用，隨手就撂一邊了。這也是這次崔芙蓉回家後沒直接與父親商量，而是從崔琰的侍妾入手的原因。

果真，第二日起床，崔琰就問崔芙蓉，香皂是怎麽回事？

崔芙蓉心中早有了計量，只等父親同意，便道：“女兒結識的一個姐妹會制香皂，制出來的香皂不僅樣子可愛，而且香氣持久，使用方便。女兒看長安城都沒人用，現在即使宮中的貴人，用的還是澡豆。為了身上留香爭寵，不惜重金購買胡商手中的各種香料。所以有了大膽的想法。咱家在東市的那家店面沒多大利潤，女兒想，不如拿來賣這些香皂。”

崔琰為官多年，對經濟之道雖然不通，但也明白物希為貴的道理。錢誰都不顯多，更何況他經常為自己想買些古人字畫掣肘呢？

“你可打聽清楚，制香皂之人可還可靠？對你有無欺騙？”

崔芙蓉知道父親松動了，便道：“制香皂的妹妹比女兒還小一歲呢。是個好人家的女兒，父親放心吧。”

崔琰一聽是個女孩，又是普通人家的，便放了心。對方即使有所欺騙，也不敢騙到崔家的頭上。家裏的財政一向由崔芙蓉掌管，崔琰向來對女兒放心，想起昨晚侍妾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，倒比那濃烈的香氣更有猶抱琵琶半遮面之誘惑，霧裏看花，欲拒還迎，更合他這類士大夫的口味，便叮囑了女兒兩句，同意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